青菜年糕汤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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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9年9月15日

酣睡在苏联卧榻之侧:芬兰的生存之道

作者:青菜年糕汤

看完贾雷德·戴蒙德(Jared Diamond)的《激荡:国家在危机中的转折点》(Upheaval: Turning Points for Nations in Crisis)有一阵子了。(尚无中译本,译成“激荡”是因为我想起了《激荡三十年》)

那本书讲了七个国家在二战后面对危机的故事,挺有意思。尤其是常被忽视的一些国家,如芬兰、智利、马来西亚,初次了解很新鲜。但因为对这几段历史了解不太深,一直没想好要不要写成文章。这周末查了些关于芬兰的资料,终于下定决心来讲一讲。

芬兰生下来处境就很尴尬。

它远离欧洲中心,夹在西边的瑞典和东边的俄国之间。

十字军东征的时候,瑞典统治了芬兰。后来瑞典不敌沙俄,芬兰归了沙俄。再后来十月革命推翻沙俄,芬兰顺势独立。

三句话下来,八百年过去了,但芬兰的悲惨命运明显还没到头。

二战来了,芬兰紧邻苏联,离列宁格勒咫尺之遥,引起苏联不安,要求租借部分领土。芬兰不愿丧权辱国,遂爆发“冬季战争”(1939-1940)。

芬兰坚强顽抗,但无奈实力相差悬殊,其他国家又不想趟浑水干涉,最终不敌苏联,损失惨重。

既然同盟国都是跟苏联一个鼻孔出气,没法支援芬兰,芬兰只能投靠德国,打了“继续战争”(1941-1944)。历史自然证明了,这并不是个妙招。

战后,芬兰痛定思痛,给苏联割地赔款,而且还言听计从:

苏联不喜欢芬兰的某一届政府,政府执政不到五个月就垮台。

苏联不喜欢芬兰的某一位总统候选人,候选人只能退出竞选。

更不用说芬兰二战时的领导人,一直到苏联解体后才在民间得到平反。

还有话语权上的自我审查。当西方纷纷谴责苏联武力干涉匈牙利、捷克、阿富汗时,芬兰政府和媒体噤若寒蝉。

这一桩桩一件件仿佛都有四个字印在上面——丧权辱国。

芬兰在经济上付出的代价也不小。

比如二战后美国推出马歇尔计划,对欧洲各国进行经济援助,协助重建。芬兰为了避免触动苏联敏感的神经,忍着口水拒绝了马歇尔计划。

芬兰在苏联的首肯下,得以加入欧共体和欧洲自由贸易联盟,但同时又得与苏联国家达成协议,给予他们同样的最惠国待遇。

芬兰还不得不接受更多地从苏联进口商品,即使西方的更物美价廉。《激荡》中提到这么一件事:因为苏联进口的汽车经常抛锚,芬兰人调侃道,这车不但应该有天窗,还该有个“地窗”,这样抛锚时就可以在车里踩着地面推车子了!

芬兰领导层与苏联的关系是如此的亲密无间,以至于斯大林曾说:“有了巴锡基维(时任芬兰总统或总理),还要扶持什么芬兰共产党?”

西方国家自然看不起毫无“骨气”的芬兰,更加担心欧洲其他国家会步入芬兰的后尘,成为苏联的傀儡。这也就是“芬兰化”(Finlandization)一词的来源。

但芬兰就是在“苟且偷生”中保持住了中立国的身份,既没有被苏联吞并,也没有做无意义的对抗。这成就不容小觑:​

一来是国家和民族的独立。

虽然仰苏联的鼻息生活,但芬兰却在政治上保留了半总统制议会民主制,在经济上保留了资本主义市场经济,在宗教上也保留了它新教的传统,完全看不到任何苏联的影响。

二来是为经济发展提供稳定的环境。

虽然要“勒紧裤腰带,还清苏联债”,国际贸易又要受到苏联的限制,但芬兰也因而成为苏联在西方的第二大贸易伙伴,仅次于西德。作为两大世界经济交流的窗口,芬兰从中得到的好处也是可观的。

时光荏苒,苏联已经解体快三十年了,芬兰也早已加入了欧盟。今天芬兰的人均GDP排在世界十几名,远超俄罗斯,甚至高于英国、法国。

但是芬兰仍是中立国,毕竟边上这个庞大的瘦骆驼还在那里。

这篇文章写得好累,几乎每句话背后都有大量细节,一点点查资料考证下来,然后为了行文的流畅,又尽量隐藏得不露痕迹。但还是很开心,这么一圈磨下来,我发现对芬兰的认识又比初读《激荡》时的深了。